上期的我们说了“鸿门宴”,可惜头条说相似太多,发表不了。今天我们就讲讲兰亭“曲水流觞”的故事,这个影响力丝毫不逊色于“鸿门宴”。最主要是“曲水流觞”不仅仅是文人聚会,更重要的是留下来号称古今书法第一的《兰亭序》。它与“鸿门宴”算得上一文一武,各领风骚!
“曲水流觞”的活动其实早就有了,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初年,后来发展成为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夏历的三月上巳日人们举行祓禊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意为除去灾祸不吉。
但这次的“曲水流觞”颇有不同。1600多年前的公元353年3月3日,永和九年,王羲之与谢安、谢万、孙绰,家人等军政界亲朋好友在山阴,也就是今天的浙江绍兴兰亭雅集“修禊”,王羲之在半醉半醒之间写下了中国书法史上的名篇《兰亭序》,成为千古绝唱!一笔写下千年事,以此来形容千古名篇《兰亭序》最为恰当。《兰亭序》不仅是一篇万古流传的书法名篇,成为书法的史上文化图腾。
当时参加兰亭雅集聚会的有42人,那么,这42个人都有谁呢?
王羲之、谢安、谢万、孙绰、孙统、王彬之、王凝之、王肃之、王徽之、徐丰之、袁峤之、王丰之、王元之、王蕴之、王涣之、郗昙、华茂、庾友、虞说、魏滂、谢绎、庾蕴、孙嗣、曹茂之、曹华、桓伟、王献之、谢瑰、卞迪、卓旄、羊模、孔炽、刘密、虞谷、劳夷、后绵、华耆、谢藤、任凝、吕系、吕本、曹礼。
作为东道主,王羲之七个儿子中有六个儿子参加,即长子王玄之,次子王凝之,三子王涣之,四子王肃之,五子王徽之,七子王献之,只有六子王操之没来。王羲之一门占与会人数的六分之一,这当然是因为王羲之是这次集会的东道主有关。最小的儿子王献之这一年只有10岁。王献之与另外十五人还因未赋诗而各被罚酒三杯。不管怎么看来,这次聚会都充满着幸福愉快的味道。
其实,永和九年的春天,王羲之很不好。
会稽内史王羲之对朝廷有很多重要的意见,不过没人听。 上一年,朝廷里桓温与殷浩正在以北伐为筹码,勾心斗角。王羲之反战,他说,如果让他去做前锋,收复关陇巴蜀,他万死不辞,然而区区吴越,却想要收复天下十分之九,是痴人说梦。然而没有人理他。他做会稽内史,正逢饥荒,羲之自作主张开仓赈灾,又上书朝廷减轻徭役,但连年打仗,正愁钱粮,也没有人理他。
魏晋风流,到了王羲之的年代,早已有它的规则:口谈玄言,及时行乐,潇洒混日子。但王羲之,像一根刺,总让人骨鲠在喉。虽然,在他的传世书法里,他是那么深情:《都邑帖》里,他说“仁祖日往,言寻悲酸,如何可言”——谢仁祖不久前去世了,提起来就让人感到悲酸,没法说;《逸民帖》里他说,“无缘言面,为叹,书何能悉”——不能见面聊,让人叹息。写信,又如何能够写得清楚!;《平安帖》里他写,“岁忽终,感叹情深,念汝不可往”。
王羲之的教养,常让人错以为他只是琅琊王家,一个合格的子孙:倜傥轩举,让人仰慕。
左右逢源,是大家族立身最重要的品质,琅琊王家人,也最拿手。王羲之的堂伯王导与后来的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相识于微时,在洛阳大乱的时候,说服司马睿渡过长江,以南京为基地发展事业,又替他笼络江东大族,才能于西晋灭亡之时,在南京建立东晋。王导于是几乎总览朝政,但为人至为八面玲珑,几乎没有人说他坏话。
出身在这样的家庭,较真反而有失身份。但王羲之却不,认定了不喜欢的人,他固执到不通世故。除去琅琊王家,朝中另有太原王家,王不见王,谁也不服谁。家世,才华,教养都占尽,王羲之也很有理由目空其他,但偏巧,王羲之口齿不够伶俐,更偏巧,太原王家这一辈的王述虽然也不会说话,却十分讨大人喜欢。在“隔壁孩子”王述的阴影下长大,羲之难免要存争心。
起先,王羲之官任会稽内史,却没有按照礼节去拜见王述,王述母亲过世,王羲之告知了要去祭拜却过灵堂而不入。后来,王述却升任扬州刺史,成了王羲之的顶头上司。于是王述考察工作,到处都去了,独独绕过了王羲之所在的会稽郡,后来更是不断的找王羲之的麻烦。王羲之气得连忙给中央上书,说,我不要在他手底下干了,强烈要求把会稽郡划到越州的治所里去。但他派去的使者口才太差,陈述理由时,说得乱七八糟,不知所云。更惨的是,这封公文一不小心被透露了出来,一时成了笑柄,上了“娱乐版”的头条。
王述混得比王羲之好,王羲之自然是不服气的。等到他老大不小,儿子都生了好几个的时候,王羲之依然觉得自己总被看不上的人打压,是命不好。不开心的时候他就打儿子,愤愤说,“我和王述出生差不多,智商差不多,才能也差不多,到现在他们家比我们家发达得多,就是因为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没一个能比得上人家的儿子王坦之!” 王家的几个儿子,王凝之是书法家,王献之是书法家兼未来驸马,王徽之是当时数一数二的潇洒人物,结果在急怒攻心的老爹嘴里,都变做了烂狗屎。
王羲之的一生,似乎都贯穿着所求不得的失望,甚至是耻辱。王羲之生逢乱世,痛苦几乎是每天的必修课:兵荒马乱,战争里没有好运气,王羲之早年丧父;王羲之是山东人,却大半辈子生活在南京,中国人敬天法祖,他却几乎没有机会祭拜祖庙;王羲之有养民治世的理想,能做的也只是在灾荒之下,顶着压力向平民借贷粮食。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在退休不久前的永和九年的暮春写下一篇《兰亭序》。他所有的失去失望不满足,在后人这里,就都变成了浪漫。是屈原放逐而作《离骚》的浪漫,是太史公受刑而作《史记》的浪漫——五内俱焚,被这个时代开除成“外人”的时候,正可以以一腔悲愤问天地,问古今。
王羲之这样写: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
王羲之写下《兰亭序》的这一年的秋天,殷浩北伐,因为前锋姚襄倒戈而失败。再下一年,桓温北伐,因为后继乏力,缺少粮草,无功而返。王羲之对于北伐的不积极,再次被证明是对的。但那又如何呢,又没人听他的。
他也不再讲命运不公,世人眼瞎,反正“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有热血有才华,却碰上不开眼老板的事情,古来有之,不稀奇。在他后来,王勃不也写“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么。
魏晋名士,喝酒嗑药,过一天是一天。总想着,既然儒家的理想已经变成虚伪手段,往“治世养民”的理想上啐一口,也是与虚伪划开界限。痛心疾首了,面上也还要潇潇洒洒给这个烂透的世界陪葬。可王羲之,他是真的想兢兢业业去试一试,但试了,也是自取其辱。哪怕有王羲之这样好的家世眼光,也有不能施展的抱负。到了永和九年,他确有资格讲自己可以懂得“昔人兴感之由”了。
千年以降,王羲之当时过得好不好倒是没人记得了,记得的只有是《兰亭集序》和曲水流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