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一种古老的饮料,香而醇厚,饮而有神,温而绵柔,羁而刚烈;因器成形,因人作态。历史上有人因酒而留名,也有酒因人而芳香。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墨客骚人,无不爱酒,他们嗜酒而成癖,以酒为乐,以酒为事,领悟“杯中日月长”的精神和“相逢千杯少”的情缘,体会“斗酒诗百篇”的灵感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情怀。一部中国文化史,字里行间洋溢着酒的芳香、酒的欢乐、酒的哀愁。
曹操父子对酒有着特殊的情感和爱好。曹操爱酒、饮酒、造酒,与酒有不解之缘。据《齐民要术》载,建安六年,曹操把家乡酿制的九酝春酒(又名减酒)及《九酝酒法》供奉于汉献帝。这套酿酒方法与近代连续投料的酿酒法颇为相近,即在酒醅中,不断投入原料,经根霉菌糖化,从而补充酒醅中的糖,使酵母菌能一直在合适的糖度中进行发酵,酿出的酒也更加醇厚。正由于曹操向汉献帝推荐,谯地酿造的“九酝春酒”成为当时宫廷用酒,自然也成了名酒。
曹操更喜好饮酒,不仅留下了“煮酒论英雄”的故事,而且也留下了几首饮酒诗。赤壁大战前夕,曹操在战舰上大宴群臣。月明星稀,举杯高歌,劝酒饮酒。曹操趁酒兴临江横槊赋诗,以酒言志抒情,就是这首著名的《短歌行》。诗一开始劝将士饮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慨,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看上去有点伤感,但正是曹操求贤的绝妙之处,是为最后四句“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所张本。
劝酒行乐只是一种手段,求贤言志才是目的,这就是曹操《短歌行》表现出的一种帝王酒文化心态,以饮酒展示自己的博大气魄和浪漫情调。其《气出唱》为游仙诗。他“参驾六龙”遨游四海,交友仙子;“饮玉浆”,畅饮共欢;至昆仑山西王母宫,“主人当行觞”,“乐共饮食到黄昏”,“酒与歌戏,今日相乐诚为乐”,把豪饮看作是人生的一大乐事。由此看出,作为政治家的曹操时至暮年仍思长寿,欲完成统一大业的志向。唯有曹操才能有如此浪漫情怀。
曹操的儿子曹丕和曹植也都好酒,常和邺下文士相聚行游、饮酒赋诗。曹丕称酒为“旨酒”、“桂酒”、“醇酒”、“甘醪”。曹丕也爱饮酒,其《于谯作》:“丰膳漫星陈,旨酒盈玉觞”、“献酬纷交错,雅舞何锵锵”,描绘出清夜饮酒歌舞盛况。《善哉行》:“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写出了及时饮酒行乐的愉悦心情。他更爱葡萄酒。其《与吴监书》云:“中国珍果甚多,且复为说葡萄。当其朱夏涉秋,尚有余暑,醉酒宿醒,掩露而食,脆而不酸,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倦。又酿以为酒,甘于曲蘖,善醉而易醒。”曹丕这里说的酒即葡萄酒,以形象的笔调描绘了葡萄酒的色、味、香,令人流涎咽唾。
曹植爱酒的程度超越了父亲和兄长。他以饮酒为“大丈夫之乐”,尽情开怀畅饮。他游猎归来豪饮:“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他经常于高殿之上备酒设宴,盛情招待亲朋好友,其《箜篌引》:
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
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
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
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
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
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
这首诗描绘了酒宴的丰盛和融洽的气氛,主宾在和谐优美的音乐声中开怀畅饮,三爵之后便醉意浓浓。曹植借酒广交才俊之士:“吾与二三子,曲宴此城隅。”酒乃是联络感情的媒介,这中间酒必定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借酒倾诉离愁别恨:“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阳。”酒陡长了他的任性豪气,使其举杯高呼“君子通大道,无愿为世儒;酒平添了他的才华,使其创作出大量的“藏之于名山,使之于同好”的佳作。
曹操赤壁之战失利后,致力于他所管控地方的治理,出现社会相对安定、经济较为繁荣的大好局面。一时众多文人荟萃于邺下,形成一个极具规模的文学团体。这个团体受到曹魏的肯定和尊重,与曹氏兄弟同游宴饮,共同分享生命的欢娱,此时饮酒更成为建安文人的生活时尚。曹氏父子既能倾心对待文士,又能亲自操觚为文,遂使邺下文士在宾主齐聚同欢的气氛中体会自身存在的愉悦和价值。此情怀在 “公宴诗”中表达得淋漓尽致:
合坐同所乐,但愬杯行迟。
常闻诗人语,不醉且无归。
今日不极欢,含情欲待谁?
(王粲《公宴》)
开馆延群士,置酒于斯堂。
辨论释常结,援笔兴文章。
穆穆众君子,好合同欢康。
促坐褰重帷,传满腾羽觞。
(应玚《公宴》)
公子敬爱客,终夜不知疲。
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
(曹植《公宴》)
永日行游戏,欢乐犹未央。
遗思在玄夜,相与复翱翔。
(刘祯《公宴》)
上堂相娱乐,中外奉时珍。
五味风雨集,杯酌若浮云。
(阮瑀《公宴》)
由上引诗句可以看出,建安诗人置身于游宴饮酒中,其心神经酒滋润,便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变化,不再身心疲惫、心烦意乱,而是 “援笔兴文章”“赋诗连篇章”,甚至“极夜不知归”。宾主虽然身份各异,但共同的文化情趣和真挚的情感相维系,为诗人自由展示个人才情提供了融洽友好的氛围。酒助诗兴、诗浓酒醇,友好而真挚的情感融化在诗与酒中,字里行间散发出浓浓的美酒醇香。
“致子弟之孝养,纠骨肉之睦亲,成朋友之欢好,赞交往之主宾”,酒作为一种特殊的媒介,调动了诗人的情致,给诗人的生活平添了丰富多彩的色调,提供了诗兴勃发的场景,激发了他们的才情雅兴。曹氏父子及其建安文人的诗酒风流,是我国历史上特有的文化现象,他们的卓越表现,缔造了文学史上的黄金时期,“彬彬之盛,大备于时”正是此时文坛盛况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