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东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研究员、历史学教授 王赛时
镇江古称京口，史家称之为“南兰陵”。自隋朝开始，京口成为润州的治所，辖有丹徒、丹阳、金坛三县。北宋政和三年（公元1113年），改润州为镇江府。直至晚清，镇江府始终以一城三县的富雄之地而闻名天下，出产着许多名酒佳酿，被世人视为江浙酒业中心。历史上蜚噪一时的曲阿酒、云阳酒、京口酒、北府酒、丹阳酒、金坛酒、润州酒，均出产于镇江酒业辖区之内。
京口酒业由来已久，后代追溯它的历史，总要溯源于周朝时期。《书影》有云：“相传周宪王时，客有以京口老酒献者，王饮而甘之，岁命载数瓮来，民间竞尚之。后予乡人婚嫁宾筵，非此不足鸣敬矣。”如果按照这种民间传说来推算，京口老酒可谓中国最古老的贡酒了。远古的酒史已难详确考稽，但至晚在东晋时期，京口酒业确已展现在这片区域之中。
西晋王朝灭亡以后，晋朝官员纷纷南下江东，建立起东晋政权。京口古城地处江南要津，面对扬州，由此而成为兵家重镇，东晋朝廷在此组建了强大的军队，号称北府兵，拱卫江南。京口城在众多兵民的高密度拥簇之下逐渐繁荣起来，成为江南一大都会。
在此之际，酒业人士酝酿出了知名度甚高的京口酒。山谦之《南徐州记》就说：“京口酒可饮，箕可用，兵可使。”驻扎在京口的军队机构也酿造美酒，这就是传名几代的北府酒。
宋朝时，京口酒和北府酒被称为镇江酒家再度发掘，并精酿细造，传之海内，使之成为全国知名的地方酒。陆游在《对酒戏作》一诗中曾以“色比鹅雏京口酒，声如珠贯渭城歌”的词语来赞美京口酒。对于北府酒，人们亦是称颂不绝。
谢翱《赋得北府酒》诗有云：“北府酒，吹湿宫城柳。柳枝着地春垂垂，只管人间新别离。离情欲断江水语，女儿连臂歌白纻。淮南神仙来酒坊，甲马猎猎羽林郎。百年风物烟尘苍，老兵对月犹举觞。青帘泪湿女墙下，曾识行军旧司马。”看来，宋朝人已经学会利用历史名酒来推出新酿，并在饮酒过程中寄寓着对往事的回顾。
宋代的镇江酒业推出了许多酒类产品，据张能臣《酒名记》记载，北宋时镇江出产蒜山堂酒，载于史册。到南宋时，镇江酒的品号更多达18种以上，成为江南地区产酒最多的州府之一。《至顺镇江志》曾记载了南宋时期的这些名酒，并以酒名特色为根据而划分为三类：
第一类以州府戎司总所的堂室为名，有锦波堂酒、清心堂酒、坐啸堂酒、介寿堂酒、燕凯堂酒、百礼堂酒、共军堂酒和爱山堂酒；
第二类以地名为酒名，有京口酒、还京酒、秦潭酒、浮玉酒、第一江山酒；
第三类以镇江名泉为名，有真珠泉酒、中泠泉酒、不老泉酒。
此外，其它史籍也记载了这个时期的镇江的酒类产品，如《武林旧事》就列出了北府兵厨酒和浮云春酒。这些名酒均由镇州府区内不同的酿酒单位出品，其中包括官库公厨酿出的酒和民间酒肆酿出的酒。
官库出品的酒一般只在官方公务场合中流通，很少在市场上出售，《至顺镇江志》记载说：“东务与都酒务相近，又谓之支送库，酒名‘第一江山’，不酤于市，但充馈送之用。”可见，第一江山酒只是用于官方馈礼的官酒。其它以“堂”命名的酒，大多属于这一系统。致于城乡酒坊酿造酒，基本上都作为商品而推销于州境及外地，其中真珠泉酒和中泠泉酒最为畅销。
有宋一代，镇江酒业逐步高涨，成为国家财政收入中的利税大户。北宋中叶以前，润州的酒税额仅属于中等水平，此后逐年递产，到南宋时扩增尤甚。《至顺镇江志》阐述酒库岁课时说：“宋熙宁十年以前，天上诸州酒课岁额，自四十万贯以上至五千贯以下为九等，润止六务，岁额五万贯之上。南渡以后，军费浸广，而润之酤利浸增。”
同书记载润州城及诸县共上交的酒课，熙宁年间为六万六千余贯，嘉定中达到七万四千余贯。当时，镇江酒库酒坊遍布境内，丹徒县有三十四座酒坊，丹阳县有五十五座酒坊，金坛县有二十座酒坊，而大型酒库主要集中在镇江城内。
另据《嘉定镇江志》记载，镇江有著名的七大酒库，即中库、西库、西上库、江口库、效士酒库、军资库和效士下酒库，这七座均属于官营酿酒作坊，酒产量居镇江酒业之首。南宋时，诸官库公开抛售商品酒，并动员官属妓女卖笑售酒，以期增大官府的财政收入。《至顺镇江志》就记载了当时的情形：“库务楼店各有所隶，四本府也、总所也、戎司也，皆彩旗红旆，妓女数十，设法卖酒，笙歌之声，彻乎昼夜。”这种售酒活动，一直沿续到南宋灭亡，大大刺激了镇江酒业的发展。
作者简介：王赛时，男，1955年生，山东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专题史、中国酒史、中国饮食史的研究。研究范围涉及中国各个时代与各个地区，以学识广博而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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