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镇往事，那人、那房、那井……

韩可风·茅台酒事系列（六）

作者/韩可风（遵义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沧桑遵义》等）

现在的茅台已经被＂古镇＂了。

据说花了若干若干个亿。

以前从河滨街回大礼堂下面、银行家属房子的家，要从邮电局门口进巷子，拐弯处有我一个同学，叫袁昌金。他后来做过茅台副镇长，不知道为什么事，忽然就不干了。再经过一小（学校）门口，开始上坡。路是石板铺的，走过马帮。由于年辰久远，路面早就没有一点平整之处。坡顶上有个做豆腐的人家，我曾经无数次站在那口热气蒸腾的大锅边，买上几分钱的豆花豆腐。

从豆腐人家再往上走就出巷子了，于是看见左手边是几排平房，右手边都是菜地。这些菜地是镇上蔬菜队种的，蔬菜队的队长姓税，一个干瘪精干的孤寡老头，我们小孩子就叫他税老头。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喂猪，除了打猪草买猪草，我们这帮半大小子们也经常会偷蔬菜队的蔬菜。说是偷菜，其实是把菜根边的青黄叶子捋了，放背兜里当猪草。为了巡护菜地，税老头便天天扛把锄头，在周边转来转去。抓住偷菜的孩子，他是要用蔑片打屁股的。但他一个人两只眼睛，哪里管得了许多？所以偷菜就成了我们孩提时代的一份冒险和乐趣。

据说税老头还有一个和茅台酒厂有关的秘密任务。他之所以每天扛着锄头四处转悠，并不完全是为了防范我们。

菜地的堡坎下面，是茅台酒厂的一车间。

当时茅台酒厂有三个车间，这个一车间是最老的车间，据说烤的酒也最好喝。而一车间的酒之所以最好喝，是因为烤酒用的水是山上的井水，不是下面赤水河里的河水。而这口神奇的井，就在蔬菜队的菜地里。

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时候，为了提高产量，厂里决定把这口井深挖扩大并且豪华装修一下。于是组织人大干了半个月，把原来浅浅的小石井改造成一口巨大巨深的，可能要30多个人才能围拢过来的大石井。又从远处运来一条一条的大青石，从底部一直砌上来，高出地面半米多，形成一个颇有一些壯观的景观。就在这一切刚刚峻工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水突然断流了。

这不是老天爷开玩笑吗？

但是真的断流了，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滳水流出来。只剩下这口巨井颓然蹲坐在那里，春花秋月里，任井底杂草丛生，蛇虫进出。

最好喝的茅台酒就此成了绝响！

据说，税老头的秘密任务，就是负责在这周边找到更大更好更多适合烤酒的地下水。如果找到，茅台酒厂承诺给他养老。

但他一直没能找到。

即使真的找到了，茅台现在几万吨的年产量，岂是一口水井能够承载的！

现在的茅台＂古镇＂里，自然没有了那口井，没有了蔬菜地，没有了税老头，没有了偶尔会偷菜喂猪的我们，更重要的是，没有了最好喝的茅台酒。⋯⋯

可能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了。

若干若干个亿的人民币，让茅台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钱的味道。

但是，我还是坚决地认为，哪怕是修些假古董房子，也总比拿去打麻将泡妞支援黑皮肤兄弟要好一点。

肉烂了在锅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