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名都篇》:莫以“斗酒十千”话轻狂

作者:肚松咪酒 时间:2022-08-30 阅读:571

曹植《名都篇》:莫以“斗酒十千”话轻狂


喜欢对酒当歌的曹操有两位名垂千秋的儿子,一个叫曹丕,承袭了他的权柄,后来开创了西晋王朝;另一个叫曹植,传承了他的文采和酒风,后来被人赞为才高八斗。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说:“文帝(曹丕)以位尊减才,思王(曹植)以势窘益价。” 其实曹丕也是中国文学史上举足轻重的一位大文豪,只不过文学创作与政治抱负难以兼得。倒是曹植,政治上的窘境,反而成就了他的诗穷而后工,为后人开启了诗酒言志的豪放一脉。


换言之,曹丕和曹植这哥俩在年轻时候的生活习性基本相似,文学成就也旗鼓相当。尤其两个人都喜欢以酒会友,然后饮酒赋诗,好不快活。这大概也深受其父曹操的影响,同时也足见当时文人饮酒雅集赋诗之风盛行,曹氏父子是开了头的。


曹丕在《又与吴质书》中提到:“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


与诗酒言志、古直悲凉,乐于表达政治抱负的曹操相比,曹丕的诗歌就要显得婉约一些,善于使用清词丽句和谐和音韵表达细腻的个人情愫,而以酒如题,诗酒言志的诗作较少。


相比之下,好逞才使气的曹植比哥哥曹丕多了一丝豪迈之气,创作了不少酒酣耳热的诗歌,虽然风格与其父的诗歌古直悲凉不同,倒是篇篇有血有肉有风骨,更胜一筹。尤其《名都篇》,同样是描写宴游场景,曹植不仅写得正能量满满,还留下了两句“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让后世以酒闻名的李白和白居易都惊羡不已。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


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


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


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脍鲤臇胎鰕,炮鳖炙熊蹯。


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这首诗应该是曹植创作于少年时期,诗中所写的名都,是东汉都城洛阳,诗中描写的正是洛阳城里的公子哥们宴饮游乐的景象。而他在20岁随父西征路过洛阳的时候,看到只剩下残垣断壁和杂草丛生的都城,他建功立业的心思瞬间爆棚,也由此拉开了他与曹丕的立嗣之争,以及失败后暮年苟延残喘的后半生。这是后话。


开篇以妖艳的女子和英俊的少年聚会宴游的场景开题,鲜丽的服装和价值千金的宝剑,象征着参加宴会的宾朋都有着不凡的身世。诗人在这里引用了一个典故,即东汉哲学家王充《论衡》里的一句“世称利剑有千金之价”,以价值千金的宝剑来显示少年的身份高贵,同时也暗示诗人意气风发、建功立业的人生志向。


公子哥们聚在一起,无非走马斗鸡,和今天的公子哥们飙车大致相同。但诗人描写的走马,却带有骑马弓射的竞技色彩。看到一双兔子跑过,众人策马扬鞭、驰骋追去,诗人快速搭弓引箭,一发射出,两只兔子应声而倒,弓马娴熟已经非同寻常。但就在这时,诗人又抬手射中了空中飞翔的大鸟,众多善于射击的人都纷纷赞赏不已。


于是大家回到平乐观,大摆宴席,饮酒赋诗。诗人用极尽夸张的词句来描写席上美酒和美食搭配穷奢极欲,用以烘托恣意畅饮的场面。“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宴席之上,众人杂坐一处,毫无拘束地手舞足蹈,敲打着乐器各施绝技,饮酒作乐的气氛难以穷尽。直到天黑,大家恋恋不舍散去回城,互相约好了明天早晨再来。


整首诗描写的是一幅及时行乐的宴游场景。东汉末年,及时行乐之风盛行,由此而滋生了饮酒的风尚,使魏晋风度浸满了酒的味道。《古诗十九首》就有“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的诗句。但曹植《名都篇》里的“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脍鲤臇胎鰕,炮鳖炙熊蹯”,同样是饮酒行乐,却没有了颓废之气,相反,充满了昂扬向上的青春气息。


在东汉末年,这几句诗所描写的奢华场面,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乱世景象比照,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可见诗人在这里是用了夸张的手法,也表达了他对盛世生活的期盼。


李白《将进酒》里借用了这前两句,是为了表达“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的哀怨愤懑之情,但此时的李白和曹植应该是心心相印的,都是在以酒明志,渴盼能够宏图大展,不同的是,李白有深陷中年危机的无奈,而曹植则是朝气蓬勃的翩翩少年。


白居易的《轻肥》则借用了诗歌的场景和创作的技法,“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讽刺太监宴饮场面的奢华,然后以“是岁江南旱,衢州人吃人”结尾,表达诗人的愤怒。


事实上,曹植与父兄一样,对当时流行的酗酒风气也有所贬抑。当时,孔融和王粲都纷纷撰文,讨论饮酒的好处和坏处。曹植也专门写了一篇《酒赋》,观点较之更加客观,文采也更斐然。


在《酒赋》中,曹植一方面历数了酒的好处,盛赞美酒给人们带来了美好生活,英雄和圣贤借助酒立德、立功、立言,人们在饮酒时候可以获得短暂的精神上的平等,许多愁苦、矛盾和仇恨都在饮酒时得以化解;一方面描述了酒的美妙源自天地灵蕴,甘美无比;另一方面则由批评了酗酒带来的危害,不仅危害自身,也危害社会。值得注意的是,曹植认为,酒本无罪,罪在人不加节制的纵情和奢靡生活方式,呼吁大家要养成理性饮酒、文明饮酒的生活习惯。


而实际上,曹植在酒的面前免疫力极差,劝得了别人,却管不住自己,多次因为纵饮酗酒而错失良机,甚至犯下酒后纵车司马门的弥天大错,渐渐失去曹操的信任和器重,最终在立嗣之争中败下阵来,落得个郁郁不得善终的下场。


曹植后来的经历和遭遇,有他性格的因素,身处政治漩涡的中心,他更是难以独善其身。一代诗人不平则鸣,却又哀而不伤,一首《七步诗》让人唏嘘至今。《名都篇》看似描写年少轻狂,却是诗人意气风发的一面,与《白马篇》仿佛姊妹,成为千古酒诗临摹的名句,开创了豪饮一脉的酒风、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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