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万物皆有其性,金为坚锋锐利,木为绵延勃发,火为热烈毁灭,土为厚载生机,水则是有着“善利万物而不争”的特性。酒是一种特殊的水性之物,是水之精华,有着隽永深刻、不同于寻常之水的意味与内涵。
从本质上讲的话,酒是人造之水,而非自然之水,它在产生的过程中蕴含了人类独特的创意和偏好。从古至今的酿酒匠人和饮酒醉客们赋予了它太多的后天属性,酒既是合欢共乐之水:饮酒的最佳方式便是对饮或群欢,所谓“人情融融酒为媒”即是此意;酒也是疏导性灵之水,它既显影着古今酒客追求自由而难得自由的境遇,又不断催生滋养着人们自由渴慕自由的心性。它引导醉酒的人们迈向无待之境,超越有形之我,在不断展开和丰富的人性提升中,升华生命的激情,释放澎湃的创造力。它既显豁人性喜怒哀乐,又透现人类特有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方式。
杯中之酒,虽然形似寻常之水,但却在方寸之地激荡千秋,底里富含人生千古之奥义。它出自五谷,秉性也颇似五谷,它是生活中的寻常物,也是人生一世百载中最为如影随形之物,正如明代文士朱肱在他的《北山酒经》中所论:“上至缙绅,下逮闾里,诗人墨客,渔夫樵妇,无一可以缺此。”
酒虽是后天之物,但其水性却是真切而具象的,清代明儒翁方纲认为:酒之古文“象形谐声也”,字为瓶形,内有水,“若水在壶”。在甲骨文中,“酒”字的形状像是从尊中将物挹出,显然,酒字本意是水与器的结合。而且,从古至今的人们也都热衷于不断根据自身需求去建构酒的水性存在方式。随着不同的欲求,酒被赋予不同的角色与功用:“礼天地,事鬼神,射乡之饮,鹿鸣之歌,宾主百拜,左右秩秩,上自缙绅,下逮闾里。”简言之,随着人意浮动,需求引致,从而酒性逐波,呈现出缤纭多姿的水性之花。
人类对酒认知,从初始之甘霖,进而碎片化为不同欲望与认知的纷繁符号。以自己的喜好与偏爱创造了酒,也将自身的性情带入其中,酒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融入了人的性灵。诚如清代大儒翁方纲所感慨:“于是乎酒之性情反入而人之性情矣”,“善乎,酒之移人也。惨舒阴阳,平治险阻。刚愎者熏然而慈仁,懦弱者感慨而激烈。被酒所移之人,其形虽未变,但其质已潜移,其性已默化,是为酒之人”。
酒中的万千气象,百般滋味,不可言传之妙,恍惚之际的自得,感慨发舒间的淋漓,正是酒入人之性情、人酒互融互渗而酿就的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