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酒如镜,可映人心,可照世事。醉里看人心,如拨开层层云雾直视头顶的青天,亦如翻身跃入水池抚摸裸露的池底。人心晦暗,只有拨开云雾或者置身其中,内里的或明或暗、或清或浊才能看得清楚。
醉酒之后更能展露出真性情,这是一则由古人那里一直传到现在的古朴生活经验。人心如一滩深浅不一的池水,有的澄澈到底,也有的浑浊不堪;有的表面纯净,池底却暗藏污垢,有的表面藻荇交横,但内里也有生机勃勃、活泼有趣的。识人如俯身低头静观水池,而水池的清浊是一个人的本心、本性。
酒是人心的显形镜,而镜中的影像大抵可以分为两种:醉象与醉士。这两者并不是简单的对立存在,但却有着明显的境界高下之分。
首先,何谓“醉象”呢?“醉象”本身是佛教用语,用来比喻为害极大的迷乱之心。《正法念处经·观天品》中写道:“若有人常起,色姓财富慢,是人如醉象,不见险恶岸。”佛经中认为“水行龙力大,陆行象力大”,而内心险恶的醉酒之人,在大醉之后显露本性正如那醉酒的大象,有着很强的恶念和破坏力。唐代诗人崔致远在一则推荐性奏章《奏请僧弘鼎充管内僧正状》中也写道:“所冀身掛金襴,逞养鹰之雋气;手持玉柄,制醉象之狂徒。”如“醉象”一般的狂徒醉客在酒后尽显恶性、恶相,这是每一个沉溺于酒的人需要警惕的。
其次,何谓“醉士”呢?“士”是一个很复杂的概念,汉代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道:“士,事也。数始于一,终于十。从一从十。孔子曰:‘推十合一为士。’”“手持中为事之范式,下种即为事。”是指做事始终如一,有担当、有作为、有原则的人。而“醉士”就是指就算在醉酒之后也能坚持自身原则、有所担当、敢于作为的人。唐代隐士诗人皮日休在《鹿门隐书》序言中写道:“醉士隐於鹿门,不醉则游,不游则息。”酒徒皮日休也经常以“醉士”自居。元代文人辛文房在《唐才子传·皮日休》中写道:“(皮日休)性嗜酒,癖诗,号醉吟先生,又自称醉士。”隐居山林、终身不仕的皮日休倒也算是做到了“穷则独善其身”,所以肯定是当得起“醉士”这一称呼了。
识醉酒之人如入水观水塘,生长于世间,混杂是难免的。要做到“水尤清冽……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柳宗元《小石潭记》)那样澄澈剔透、不带丝毫杂念的赤子之心当然是很难的,但还是要尽量保持一颗属于酒徒的天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