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帅气的父亲

我已经逾半年没见过父亲了。想起父亲鬓霜如雪，却又不在跟前，心里说不出来的痛。广州虽然有自己的小家，但父母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去年父亲节，几个同学喝了点酒，打赌说，大家都给父亲打个电话，说声：“爸爸，我爱你”。几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拿着电话给各自的父亲打电话。我刚说完“爸爸，我爱你。”，一点酒精的作用，再加上长年在外，没能在跟前照顾父亲，愧疚之情在心在梗着，情绪瞬间失控，一下子就哭得稀里哗啦。再看几个同学，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泪流满面。而我这里，父亲听到“我爱你”，刚开始是笑，然后见我情绪不对，连问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沉默了一阵，我说没事。只是有点想你与妈妈。父亲说少喝点酒，老婆孩子都要照顾。

青春无限的父亲

父亲很少喝酒，年轻的时候却是个酿酒高手。每年冬季都会将种的那亩糯米蒸了，酿成远近闻名的水酒。大家都爱喝父亲酿的酒，不上头，甘冽而甜美，香气有点象德国的雷司令。过年时候，总能把几个舅舅喝得晕晕忽忽，满意而归。虽然父亲能酿酒，但对于我的葡萄酒却不太感冒，特别是红葡萄酒，觉得又干又涩，觉得鬼佬们都挺可怜的，喝些这么难喝的酒。可惜自己的儿子却偏偏做了葡萄酒的品酒师，还说这个酒是好酒。

家乡金色的田野

父亲从二十几岁开始就做了村支书。那时候我们的小山村，非常的穷，青黄不接的时候，许多人家都没米吃。好在我们家那时候也算是种粮大户，除了上缴国家之外，总会有些余粮。邻里来借，父亲总是一担一担的，借给别人。没有还回来的，父亲也从来不去催要。80年代，我们小山村都没有电，隔壁村也没有电，父亲硬生生地找了关系，找了资金，从隔壁县拉了一条线过来，1986年，全村上千人终于告别了煤油灯，用上了电灯，成为附近第一个用上电的村庄。我记得通电的那一年，父亲卖了一窝猪仔，换了一个14英寸的“金星”牌黑白电视机回来。上海产的，当时可是名牌呀。每到晚上，附近邻里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我记得那时放的是香港电视剧《再向虎山行》，至今我都哼得上主题歌的调调。

田间劳作的父亲与母亲

每到双抢季节，村里都缺水。为了争夺水源，村民间的械斗时有发生。特别是干涸的年份，水库的水都要见底，自然村与自然村间为争夺那一点点水源，通宵达旦地。而一些高处的农田，没有水，禾苗只能看着干枯，绝收。现实就是这样，种田缺水，就象读书人没书。真没法弄。为彻底解决水源问题，父亲花很多时间，跑很多机关单位，最后通过的努力得到回报，从老建办那边得到了一些拨款，修建了水渠。虽然没有彻底解决农田的水源问题，但是在十几年间，保证了基本农田的用水，村民间为争夺水源而械斗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了。

家乡秋天的稻田

那时候村里有文化人真的好少。父亲也因为“文革”中断了学业，以前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父亲本来有机会去的，可惜因为读书无用论的盛行，家人的反对，他将这个读书的指标转让给别人。但父亲却是我们这个村读书最多的人，字也写得非常好。常常看他写的工作报告，龙飞凤舞的，爱上书法，也跟父亲有莫大的关系。可父亲总是说我，做事总是三分热度。在我读中学的时候，父亲就狠狠批评了我的毛病：看你写字就看得出你做事，虎头蛇尾。你看你给我写的信，前面写得还工工整整，到后面都是鬼划桃符。确实如此。却也总是改不了。到今天事业做得不成功，也跟没有听取父亲的教诲有关吧。

父亲的字好，人又好，每年过年，隔壁都拿来红纸要父亲写对联。那时候朱家村贴的对联几乎一半都是父亲写的。我们去村里拜年的时候，总会跟小伙伴们说，这副是我爸写的。那幅是我爸写的，自豪之情洋溢着，一脸骄傲地看着别人。同宗有个叔叔去参了军，写信回来，那个爷爷不识字，有信了，总是晚上提个马灯到我家，拆开信，由父亲念给他听。然后再帮着回信。当兵这几年，父亲代写的信也有一大摞。后来，这个叔叔复原回来，大概因为父亲没有支持他做村干部，对我父亲大骂，我对他说，你也对得起这几年我父亲给你复的这些信？

家乡的农田

村里邻里间闹矛盾了，夫妻间吵架了，谁家的牛不见了，谁家的猪跑了，家长里短的，都会来找父亲。对于家庭的事情，父亲总是很有耐心地劝导，哭哭啼啼而来的女人，总是能够开开心心回家。牛猪不见了，父亲也总是发动人去寻找。多半也能找得到。虽然只是个村支书，但我也看父亲整天也挺忙的。但对我们的照顾却也没有忽略。我从小在外寄宿读书。小学的食堂只能满足老师的饭菜。学生只能带饭盒蒸饭。至于菜，基本上都是自家的腌萝卜、霉豆腐、辣椒浆之类的。学校离家里有七八公里的路，父亲还时不时会骑着自行车给我送点吃的过来。小学毕业那一年，父亲为了让我营养跟得上，还找了关系，每个月交九块钱，让我跟老师一起吃。那时候挣钱真的好辛苦，大多数人每个月只拿几十元工资。父亲却为拿这么多钱来为我交伙食。现在想来，辜负父亲的太多了。

小时候与哥姐的合影

父亲虽然只读了个初中，却是一个极具情怀的人。那时候太婆、奶奶都还在，每年大年三十，父亲都会请一个照相师傅，来给我们照相，除了照全家福，也会给我们兄弟姐妹单独合影，留下了我们童年时代的照片。与朋友的信件，上面的邮票，父亲总是会小心翼翼地用水漂好，揭下来晒干，然后用一个笔记本夹起来集着。报纸上的十大元帅、十大大将的照片，也会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来，然后整齐地摆在镜框里。父亲的理想，是在乡间做一个“赤脚医生”，所以，在家里的书架上，摆着许多中医药的书籍，我小时候也经常翻看，认识了许多中药。平时我们有点小伤小痛，父亲总是可以在路边随便扒个什么叶子就可以给我们止血，消肿，真的好神奇。那个时候武侠电影、电视盛行，《少林寺》、《少林寺弟子》、《霍元甲》、《再向虎山行》、《射雕英雄传》等等，受此影响，父亲甚至专门请武警复员回来的叔叔教我们兄弟三人武术。这个可能是我们小时候唯一上的“特长班”了。

父亲2013年在深圳之窗留影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不言苟笑，平时都很严肃。做错事情，总要被敲脑袋。所以小时候挺怕父亲的。但在外人眼里，父亲性格温和，笑容满面，是个非常好的人。我眼里的父亲虽然不高大，不伟岸，但是他这不强壮的身躯却撑起了我们兄弟姐妹一个大大的天地。我眼里的父亲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只要有问题，他总是能够解决，让年幼的我们无忧地前行。

而这个无所不能的父亲渐渐老了，牙齿开始掉了，头发已经发白，脸上的皱纹风起云涌的，已经失去了我记忆中的风采。但父亲在我心中，是我永远的国王，他那鬓白的头上，应该配上一顶金光闪闪的王冠，让我们兄弟姐妹顶礼膜拜。

【作者介绍】朱卫东，国家一级品酒师，ISG高级侍酒师（SDP），国际侍酒师高级讲师，WSET官方授权讲师，2017年6月被选举为广州酒类行业协会监事长，广州市最早从事葡萄酒文化推广的指标性人物，兼任多家企业和协会的葡萄酒顾问及培训讲师，十年间，为行业输送了大批的专业人才，对葡萄酒的认识和理解有自己独到的一面，有共同兴趣的爱好者可加个人微信:happwin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