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墨西哥，很少人会联想到葡萄酒。这也难怪，墨西哥葡萄酒几乎不怎么出口嘛。但倘若你果真置身其境，真正来到墨西哥，也许就能体会到一种“喝什么葡萄酒？一杯接一杯的Tequila才叫痛快！”的豪情。
要我说，从商业饮品上来看，墨西哥简直是一个属于可口可乐（简直是墨国举国大爱的饮料）、冰啤酒（而国际化的Corona貌似并不受本国人民欢迎）和龙舌兰（Agave）的国度。
若能来点儿龙舌兰，无论是多汁而热烈的特奎拉（Tequila）还是俨然带有些许烟熏味的梅斯卡尔（Mezcal），配上几个街边玉米面饼做的tacos并在上面挤上些许青柠汁，听着墨西哥流浪音乐Mariachi，这简单的搭配就足以让你味蕾爆炸、大快朵颐、神采奕奕且两眼放光。
这种场景常常让我想起那些即勤劳又慵懒、但总是看起来很快乐的墨西哥人民。他们的乐天的生活常态总让我羡慕不已：
生活在土地上总要做点事情
要种点龙舌兰
再种些仙人掌
你就是一个真正的人
你才可以直立行走
... ...
——墨西哥民诗
可惜的是，我并不是来推销龙舌兰的，也并不是刻意来“安利”热情而快乐的墨西哥人民。我对墨西哥葡萄酒的兴趣源于在墨西哥南部工作和生活的两年。
由于绝大部分墨西哥葡萄酒都被本国消费，身处墨西哥就成为了解墨西哥葡萄酒的最大优势。据2017年由WineInstitute发布的全球葡萄酒产量报告的数据显示，墨西哥葡萄酒2015年的产量约为114000千升，居世界26位，紧随其后的是极为古的老葡萄酒生产国——格鲁吉亚。
图片来源：Pinterest.com
墨西哥产区主要包括：
下加利福尼亚湾（Baja California）北部
克雷塔罗州（Querétaro）
科阿韦拉州（Coahuila）
萨卡特卡州（Zacatecas）
新兴的奇瓦瓦州（Chihuahua）
瓜纳华托州（Guanajuato）
墨西哥虽算不上世界上重要的葡萄酒生产国，但也许出乎很多人意料，它却是整个美洲最早生产商业葡萄酒的国家。因此，在“新世界”国家里，其历史地位其实相当重要。
位于墨西哥北部Coahuila省帕拉斯山谷（Valle de Parras）的Casa Madero酒庄便是整个美洲最早建立的酒庄。其成立于1597年，葡萄园面积超过315公顷，其接近90%的葡萄酒用于出口国外。
然而在墨西哥，即能满足国内需求又能立足国外的酒庄可谓少之又少：绝大部分酒庄不需要依靠出口，而超过一半的墨西哥酒庄规模也不过几公顷。随着本国中产阶级的逐渐壮大，葡萄酒消费量的不断提升（来自Euromonitor的统计显示2016年人均葡萄酒消费量继续提高8%，超过7.8升），越来越多的微型酒庄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些酒庄大都集中在了墨西哥最重要也是最热门的葡萄酒产区：下加利福尼亚（Baja California）。
下加利福尼亚湾北部瓜达卢佩山谷的一处葡萄园。受到气候和土壤影响，这里的葡萄园行距一般更宽
90%以上的墨西哥葡萄酒产自下加利福尼亚，其北部的瓜达卢佩山谷（Valle de Guadalupe）则是墨西哥最知名的葡萄酒产地和新兴葡萄酒旅游胜地。下加利福尼亚北部聚集着大约100多个酒庄，因此也被誉为“墨西哥的纳帕谷（NapaValley）”。
毗邻墨美边境之城蒂华纳（Tijuana），这里当然也吸引着不少来自加州的游客。位于北纬32度的低纬地带且没有像阿根廷门多萨（Mendoza）那样的海拔调节，瓜达卢佩山谷的气候看似很难酿造出优质的葡萄酒。不过幸运的是，凉爽的加利福尼亚洋流（California Current）也临幸了墨西哥葡萄酒产业：从美国俄勒冈、加州再到墨西哥下加利福尼亚湾，这仿佛是一个“从黑皮诺到赤霞珠，再从赤霞珠到小西拉（PetitSirah）的渐变”。
而鉴于下加利福尼亚尚无类似AOC的法规，酒庄对现代葡萄酒产业的探索也方兴未艾，这就使得这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那些颇富灵感和创造力的酿酒师们的“试验田”。不少葡萄酒使用的“混酿配方”更可谓天马行空。比如，试着想象一下赤霞珠（CabernetSauvignon）、丹魂（Tempranillo）、金粉黛（Zinfandel）和内比奥罗（Nebbiolo）的“混搭风”，是否也颇具马尔克斯笔下荒谬有趣却又符合逻辑、值得回味的拉美魔幻现实主义风格？
Villa Montefiori酒庄
受到意大利移民的影响，下加利福尼亚的一些酒庄都有着意大利血统和情节。位于瓜达卢佩山谷的墨西哥最大葡萄酒酒庄L.A. Cetto便是其中之一，提供不少性价比一流的葡萄酒，有时在盲品中会给人带来些许惊喜。其另一大型酒庄Santo Thomás则以生产一些颇具竞争力具有意大利血统的葡萄酒而闻名。Villa Montefiori除了生产100%的Nebbiolo以外，更是将Aglianico、Sangiovese，Montepulciano等品种纳入其田。白葡萄酒虽然并不是下加利福尼亚的强项，但不少Chardonnay、Sauvignon Blanc或是Viognier也有相对不错的表现。
在Ensenada市区的葡萄酒酒吧里，有不少葡萄酒可以供爱好者们对比品鉴
在下加利福尼亚所有形形色色的红葡萄品种中，最有趣也最具争议的当属Nebbiolo。墨西哥则很有可能成为这个葡萄品种的第二个家。不过，如果你品尝过不少墨西哥Nebbiolo，你也许会惊讶地发现这里不少Nebbiolo颜色极深，颇为深沉，单宁却并不过高，和意大利皮埃蒙特大多数Nebbiolo的风格大相径庭。
在我去年4月拜访当地酒庄时，有几位酿酒师曾告诉我这样的故事：“当年最早SantoThomas酒庄从意大利引入Nebbiolo时，他们可能混淆了Nebbiolo、Barbera和Piedirosso，所以如今在这片土地上，很难得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Nebbiolo。”
但Villa Montefiori的庄主兼酿酒师Paoloni Montefiori却不敢苟同。他本人便曾多年前亲自从意大利引入Nebbiolo。其100%Nebbiolo的风格也的确让人思考这一故事的准确性，并考虑品系和当地自然风土条件对这一品种的影响甚至是改变。
中午街边几个丰盛的Tostado也许是下午品酒活动的最佳打开方式
说到自然风土条件，瓜达卢佩山谷附近的气候可以大致被概括为：相对炎热而干燥少雨。夏季均温大约在29℃左右，而冬季则在5℃左右。虽然临近太平洋的地理位置为其带来较大的日较差，不少葡萄酒仍然未能避免在不少年份出产果味过于成熟的葡萄酒，在口中甚至让人想起水果糖浆（syrupy）。
在我看来，酚类成熟度、酒精度、酸度和果味的新鲜感这四个因素的平衡是精品酒庄应该尤其注意的。就土壤而言，瓜达卢佩山谷谷底沙土为主的土壤避免了根瘤蚜（phylloxera）的问题，不过大部分酒庄仍然选择了使用砧木，以避免其他可能发生的问题，如线虫（nematode）对葡萄藤的影响。
Viña Garza山坡上的一处葡萄园
关于下加里福尼亚葡萄酒的另一个有趣的话题是“盐份”。很多葡萄酒中，无论红白，都可以或多或少尝到些许咸味。很多人则更倾向于使用“矿物感”来表达这种咸味，比如来自美国的酒评家JamesSuckling和当地的一些酒评家如Arturo Bodenstedt。Jancis Robinson同样在她最近的一篇关于墨西哥葡萄酒的文章（“Mexican wine - Baja's success story”）中写道“虽然有些人对咸味很敏感，她却并不十分在意。”她还称Louis-Michel Liger-Belair（著名的勃艮第酒农）也希望在他的酒中体现一些咸味。
Adobe Guadalupe的品酒室
在平衡的前提下，淡淡的咸味的确可以增加酒的复杂性，甚至给酒带来一种近乎尖锐却又严肃的“矿物感”，并增加其咸鲜味（Savoriness）。试想一款来自Kimmeridgian土壤、厚重多汁且略微鲜咸的夏布利（Chablis）所带来的美味就可以明白这个简单的概念。
来自澳洲南部阿德莱德海岸（Adelaide Plains）附近的一些葡萄酒同样具有这样的特征（推荐品尝：Ceravolo的Petit Verdot）；阿根廷Mendoza产区的一些葡萄酒也在某些年份反映出相对明显的咸味（比如著名的Achaval Ferrer酒庄）。然而，不少下加利福尼亚的酒却绝不仅仅局限于“淡淡的咸味”或者“矿物感”。用“打翻盐罐子”甚至“打死买盐的”形容某些酒庄的葡萄酒或许更恰当。
关于咸味的原因，在墨西哥葡萄酒酒界存在不少说法。在我看来，最靠谱的说法是淡淡的咸味有可能来自于葡萄藤自身在瓜达卢佩山谷对干旱缺水的应激反应。这种说法适用于那些很少灌溉的酒庄。当然，这种做法也会降低葡萄产量，从而加强葡萄酒的浓缩度。
在咸味不突兀且浓缩度不低的情况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咸味在口感上的确可以算是是个积极的信号，葡萄酒会因此变得更复杂。很多人也许会用肉干（Meatiness）、矿物感（Minerality）、海盐（Sea-salt）等词汇来形容这种鲜咸感。据一篇科研报告[1]的研究结果显示，以赤霞珠为例，下加利福尼亚的赤霞珠葡萄酒中的钠含量是不少其他国家的三到四倍。这就说明，咸味可以算是下加利福尼亚葡萄酒表达出的共同风土特点。
在瓜达卢佩山谷，沙土灌溉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过分的咸味”却和紧缺的水资源和钠含量高的地下水灌溉息息相关。由于下加利福尼亚产区年降水稀少，年降雨量通常不到300mm，这就意味着：
石灰石质沙土为主的土壤会导致葡萄藤具有较低的丰产力，所以产量通常并不会太高；
灌溉成为重要的栽培任务。
就前者来说，根据当地著名的先锋酿酒师Hugo D’ Acosta的说法，把低产的赤霞珠放在土壤较为肥沃的石灰石粘土土壤，而把相对多产的歌海娜（Garnacha/Grenache）和佳丽酿（Carignan）种在相对贫瘠的谷底沙土上可能是很好的办法；而就后者而言，不少酒庄使用当地盐分含量高的地下水来灌溉就让不少葡萄酒染上了“重口味”的习惯。
Vinisterra酒庄的酒窖
根据Pijoan酒庄兼酿酒师的说法，长时间的萃取也会放大咸味，然而减少萃取则会导致葡萄酒欠缺颜色和风味感。不过可惜的是，他所酿的一些葡萄酒却未能避免“过咸”的问题。VillaMontefiori酒庄的办法则很值得借鉴：通过修建蓄水池收集雨水，在用雨水来进行灌溉。修建蓄水池的办法也在被很多酒庄接纳（性价比不太高的MonteXanic酒庄便是其中之一，但这目前貌似只适用于他们的最高端葡萄酒”Gran Ricardo”）。这种方法无疑十分奏效。对于我的味蕾而言，Villa Montefiori所生产的葡萄酒感知不到任何咸味。但“毫无咸味可言（盐）”的酒，这又是否有悖于下加利福尼亚葡萄酒的“风土表达”呢？我们对风土所传递的讯息的理解的确是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Villa Montefiori酒庄所修建的用于收集雨水的蓄水池
关于葡萄酒中的盐味与灌溉以及土壤盐碱化的讨论还有待人们进一步发掘。“口中的矿物感”和“咸味”的关系更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当然，“矿物感”本身就是一个有趣而富有争议的品酒词。同样，不同消费者对咸味的感知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但是，不要因为我个人的“盐份情节”而对墨西哥葡萄酒产生敌意或心有余悸。下加利福尼亚湾那些的优质葡萄酒其实馥郁而充满个性：它们常常有着丰富而成熟的果香，十分细致的单宁和不错的浓缩度以及让人想起海洋般的“鲜咸”。
下面我来推荐几个墨西哥酒庄（包括除了下加利福尼亚湾的其他墨西哥产区），以供那些乐于大胆尝鲜的葡萄酒买手们参考。也许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在中国品尝到除了龙舌兰、科罗纳（Corona）和牛油果以外的墨西哥葡萄酒。
下加利福尼亚州（Baja California）
Adobe Guadalupe
酒质精良且具有不错的典型性。尤其2011年的”Rafael”，一款52%的Cab和48% Nebbiolo的混酿，具有相当不错的陈年潜力,单宁细致而雄伟。这个酒庄也具有一定出口实力，只是价位略高。
Vinicola Torres Alegre y Familia
瓜达卢佩山谷的精品酒庄，价格昂贵，但酒质十分细腻。有趣的是酒庄大量依靠购买葡萄来酿酒。在波尔多学成的Torres Alegre是个十分有个性的酿酒师。可惜酒庄产量很小，并不需要出口。其顶级的Cru Garage系列的Syrah, Nebbiolo, Zinfandel以及过桶的Sauvignon Blanc都很出色。
Villa Montefiori
也许你可以说VillaMontefiori的酒略微缺乏风土（因为几乎没有“矿物/咸感”），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棒且具有一定规模的酒庄！除此之外，这也是个极具意大利血统的酒庄。
Relieve
其高端系列的红酒值得推荐：根据我的经验，Ciclo是一款皮埃蒙特风格的Nebbiolo，值得一试！Ovis（一款Tempranillo和Cab的混酿）也十分可喜。
Viña de Garza
Amado Garza是个颇有天赋、自学成才的酿酒师。其红、白、桃红都有不错的表现。
L.A.Cetto
墨西哥最大的酒庄。虽然不是那么精细，但其低端和中端酒性价比一流。推荐Chardonnay Reserva Privada; L.A.Cetto Nebbiolo Reserva Privada;L.A.Cetto Petit Sirah。其葡萄酒被出口到法国等地，在国际比赛中各种获奖。
Hacienda la Lomita
出产十分反映Baja California特色的酒款。总能呈现糖渍水果般的香气和柔软的单宁（当然，如果你不介意过熟的话）。其Sacro（Cab混酿）和Pagano（Garnacha混酿）都值得尝试。
Vinisterra
很多酒具有不错的陈年潜质。
Paralelo
著名酿酒师Hugo D’Acosta参与的大型酒庄项目，具有出口能力。其出品其实反映了不错的风土特点，但在某些年份“矿物感”也许会有些突出。
Viticultura Durand
微型精品酒庄。其高端产品Icaro（Nebbiolo,Cab. S., Merlot, Petit Verdot, Petite Sirah）可圈可点，可能是最出色的下加利福尼亚葡萄酒之一。不过我品尝过的其副牌2012年的Ala Rota存在一些酒香酵母污染的问题。
倘若造访Ensenada，一个离瓜达卢佩山谷以南不远的落脚点，那么这家名叫El Guero的“老字号海鲜摊”是不可不尝的美味
科阿韦拉州（Coahuila）
CasaMadero
整个美洲最古老的酒庄。墨西哥最大几个的酒庄之一，主要靠出口。其红酒质量可靠，白葡萄酒则更为精细，尤其是Chenin Blanc和Chardonnay。摘得各种大赛奖项。
Don Leo
可以说墨西哥葡萄酒的新星，酒庄坐落于2000米上的半沙漠气候，也是全世界最极端的葡萄园之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微气候出产十分出色的Shiraz、Cabernet Sauvignon、Sauvignon Blanc甚至是Pinot Noir。目前存在的唯一问题可能是过度依靠木桶，好在风格甜美，容易接受。
坐落在海拔近两千米的Don Leo酒庄的葡萄园，被Vinepair.com列为世界上最极端的葡萄园之一。干旱的半沙漠气候显然对葡萄种植是一个挑战幸运的是，海拔和环绕的山峰给这里带来了绝佳的微气候
奇瓦瓦州（Chihuahua）
Hacienda Encinillas
我尝过一些这个酒庄出产的令人难忘的葡萄酒。最近Chihuahua州受到了很多酿酒师的注意。我尚未去过这里，但如果说Encinillas的酒具有一定代表性，那么可以相信这里未来潜力巨大。
克雷塔罗州（Querétaro）
Bodega De Cote
科技感强的现代酒庄，酒质在逐步提升。其Viognier馥郁而细腻，Syrah和Tempranillo十分多汁易饮，可惜只是部分酒款尚达到了我期待的质量。
San Juanito
一个很新的小型酒庄，酒质在逐渐提升，并走向国际化。值得关注！
Finca Sala VivéFreixenet
著名的Cava酒厂Freixenet在墨西哥的投资。大型酒厂，起泡酒的质量相对良好。
像不少新的墨西哥酒庄一样，实力雄厚的De Cote酒庄看起来野心勃勃
萨卡特卡斯州（Zacatecas）
TierraAdentro
这个州位为数不多的酒厂之一，成立时间较短，可喜的是酒的质量不错。目前也刚刚开始发展旅游业。其Malbec、Merlot等都表现出色。
Zacatecas盛产铁矿，这座山城在也颇具欧洲殖民特色
最后，以一句俗语结尾：
¡Come y bebe, que la vida es breve!
（吃吧，喝吧，生命如此短暂！）
——墨西哥民谚
图片来源：redartesanalchimalma.wordpress.com。by artte.
文 | 帅泽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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