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本是天成之物,却醉倒多少或失意、或得意的人间酒徒。那些“自诩人间第一流”的风流士子,那些“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羁旅行客,那些“典衣换酒”的落魄文人,他们将满杯满盏的烈酒倾入腹中,再将满怀的酒气溢散到周身。恰如李太白狂醉而歌: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赠郭将军》)当彼时彼刻,他已然是最懂酒的人间惆怅客,也是再难飞升的天上“谪仙人”。
当然,又有多少人能够有幸长醉于人间呢?像李白那样飘逸的仙人之姿古今千载也再难找出第二人,绝大多数的酒客无非还是在这世间走走停停,由醒而醉,醉而复醒,在醒与醉之间遍历凛冽刺骨的风刀霜剑了。他们甚至连供自己长醉的酒都不能时时得到,只能抱期望于亲友偶尔携酒来访。对这种体验最有发言权的应该就是那位被困在成都草堂的杜甫了吧。
一杯浊酒也难求的杜甫晚年居于自己搭建的草堂,生活极度困窘的他就那样在四处漏风的草堂里一天一天地捱着,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保障,更不要说酒了。直到自己的好友严武到成都任职之后,有了严武的接济,杜甫的生活才算有了起色。严武也时常携酒去探望杜甫,尽管杜甫时常在醉酒之后对严武和严武已故的父亲“出言不逊”(据《新唐书·杜甫传》记载,“甫见之,或时不巾,而性褊躁傲诞,尝醉登武床,瞪视曰:“严挺之乃有此儿!”),但对于每当严武携酒而来的时候,杜甫还是很激动的。比如在《严公仲夏枉驾草堂,兼携酒馔》中:“竹里行厨洗玉盘,花边立马簇金鞍。非关使者征求急,自识将军礼数宽。百年地辟柴门迥,五月江深草阁寒。看弄渔舟移白日,老农何有罄交欢。”杜甫罕见地一改沉郁顿挫的诗风,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而在现存的杜甫诗中,为严武而写的就有三十余首诗,大多都是写严武带酒去探望他时的情景。
“渴酒于草堂”自杜甫之后仍是许多文人墨客笔下经常出现的意象,但似乎再也没有杜甫那样的真实和窘迫,有的只是如王维那样住在自己山间的小别墅——“辋川别业”,喝着小酒,弹着古琴,玩味着自己暂逃尘网的小趣味而已。
人生难免有起起落落,若在自己困窘的时候,有人能够携酒而来,那便是最能暖人心的事情了,可以安抚内心凄凉和落寞的既有杯中的浊酒,更有携酒来访之人的一片热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