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后,留给我们不少乡村农家美食美味的美好记忆,靠着这些追忆回顾念想,常常激发出人的味觉蕾的百倍活力。而生活在当下时髦的现代潮流中,耳闻目濡的是那些濒临失传、正在失传、已经失传的民间饮食文化。
年幼时候,母亲给我们制作的一种米粉嫩糕,非常的好吃。记得当时村上的家家户户差不多都能够做,每逢那家吃上这种米粉嫩糕时,小孩子们三三两两地挨到门口,探头探脑地眨巴着小嘴,眼馋着,就是想要吃上一口哩。
老家这种米粉嫩糕叫做“水米发糕”。主原料是优质的糯米和籼米,经过淘洗、浸泡、捣碎等工序,制成米糊状后蒸熟成型而出。
“水米发糕”是我们这里的一种地方美食。年岁在五六十岁的差不多都享用品尝过,年岁在七八十岁以上的耄耋鲐背老人差不多也会制作。我的母亲是外县人,来到我们老家这边后,就遇上蒸制“水米发糕”的技术活。听她说她的老家制作“水米发糕”的原料配伍与程序不同于这边。为了适应这边一家老小的口味,她就跟着村里妯娌们学习、改良,来了个“外乡本地”远近结合,即把母亲娘家的“水米糕”工序、配伍与我们老家的混合,结果做出来的糕点非同一般的上口好吃。
我年幼时看着母亲将上好的雪白糯米籼米洗了又洗,淘尽米灰谷尘,再将糯籼米沉没入碧清的河水里,浸泡一昼夜。第二天时,只见得那些籼米糯米粒儿吃饱了清水,饱饱的米粒儿白白胖胖的,透出晶晶亮的光泽,着实的好看。母亲将喝饱清水的米粒沥出水,摊放在竹匾里吹风通气。几个小时的光景,水浸的糯米籼米稍微晾一下,待到达水头干的样子,恰好抓上去爽落而不粘手,不结团。于是将这些水浸米放进石臼,再用石杵上上下下地捣碎糯米,舂成粗细适宜的“粗”米粉。
用这样的“粗”米粉兑水,混和搅拌成米糊,再放倒蒸布之上,然后端上蒸垄。早在开蒸前,灶王爷土灶的火塘里就已经是烈火熊熊,将蒸锅里清清白白的河水煮的沸腾滚滚,一声接一声地传来沉闷的“咕噜噜、咕噜噜”声响,蒸锅边沿上的蒸汽从小孔里冒出支支白色的气柱,发出“嘘嘘、嘘嘘”的喘息声。蒸糕前,还在面上加些枣梨等果脯。如此蒸出来的米糕,香,透出酒的醇香;甜,尝到果脯韵味;松,吃得柔软上口;爽,入口即化齿不粘。
香润可口
话说回来,在那段年月里,这些“水米发糕”不是平时想吃就能有吃。一般都是在秋收新米出笼后。有点类似像“重阳糕”,但是,其做法、吃法、意义、习俗又都各有不同。
后来的人,很少见得到做“水米发糕”活,尝得到“水米发糕”味。村上有人根据回忆试着做,再怎么着,还是没有那样的味,做不出那样的形,也谈不上“复活”那样的“水米发糕”了。如今,人们把“水米发糕”的失传,归结到现代生活上:现时,没有了石臼和榔杵,也没有了竹匾、竹垫、竹蒸、竹垄。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化、电气化的碾米与铝合金蒸笼的“蒸蒸日上”,这现代电子炉火远不敌土灶、矛柴、竹蒸笼,就是烹饪不出那时候的味与香来,更无法“时尚”出那时、那糕、那味、那韵来。
“水米发糕”的失传,问题还出在现代人们的代际承接上,当今人们图的是“快节奏、快生活、新口味、洋模样”的“时髦”,老前辈们一代又一代传接继承至此的好多“老字号”,正在加快着消亡的速度,就像这老家的“水米发糕”,随着家母上辈们的一位位悄然离世,在不知不觉的岁月溪流里流走了,走得那么仓促,走得那么神秘,走得那么悄无声息!
期待远去的“水米糕”重现餐桌,“醇、香、甜、松”的味道重现。 文/涂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