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可与人言者无二三,这是在说世事艰难,也是在说知音难求。人生之途漫漫,能够让人放心地交出自己埋藏于内心最深处斑驳印痕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在古人的认知里,似乎跨域语言的识人与交流方式才是更有效的。诸如俞伯牙和钟子期的高山流水听曲识人,一人弹琴而不言语,另一人只听琴曲便可以准确地捕捉到弹琴之人的心绪,这是一种精神交流。但是,听曲识人难免有些设置门槛的意味,毕竟弹琴和听曲都是一种需要技巧和基本功的艺术,所以才会有“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的苦叹。
其实,还有另外更为传统、更为实用的识人方式是被正史故意弱化掉了,那便是举杯对饮寻知音。为什么会被弱化乃至忽略掉呢?大抵是古代的文人士大夫们主观地认为琴棋书画这样的艺术行为更加高雅一些,也更有格调一些,而饮酒则是一件可高雅至极、也可世俗到底的、格调跨度极大的事情,他们不愿意冒这个险,也是有意地与寻常大众做一个区隔。在我看来,这种可以设置的准入门槛是大可不必的。可与弹琴听曲识人,亦可举杯对酒而识人。
当然,可与言酒者不是说简单的可以一起举杯喝酒的人,而是如高山流水一般,将酒作为一种跨越语言的精神沟通,既然琴曲可与,那饮酒又为何不可呢?前者有“高山流水”的典故为证,后者亦有史为证。据《南史·卷六十一·陈庆之列传·陈暄》记载:“暄……与秀书曰:……吾饮酒过差。吾有此好五十馀年……吾常譬酒之犹水,亦可以济舟,亦可以覆舟。故江咨议有言:‘酒犹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酒可千日而不饮,不可一饮而不醉。’美哉江公,可与共论酒矣。”陈暄嗜酒如命,侄子陈秀很是担忧他,于是陈暄给侄子写信说:我这衰朽老翁饮酒至今已经有五十余年了,我常说这酒就像水一样,可与载舟,也可以覆舟。而江咨议也曾说过酒就像兵士,一天都不能免除,可与千日不饮,但是不可饮而不醉。这话说的真是契合我的心意,我通过这酒杯就发现了一个可以与之共酒的知音啊。
举起这杯酒,你我皆是人间酒客,不必敞胸怀就已经互知真心了。